【散文】一位盲人的诉说

今年年初，笔者来到一位盲人家中，他谈了自己人生的经历和对未来生活的遐想，他希望正常人要珍惜眼前的幸福生活。笔者整理成文，全文如下：

有时，我常这样想，今天活着就想到明天可能会死，这也许是一个好习惯。这样的态度将使生活显得有价值。我们每天的生活应当过得从容不迫，朝气蓬勃。这些往往在日复一日，年复一年的长流中会慢慢消失。当然，也有一些人只知道“吃，喝、玩、乐”。然而，多数人在确知死神将至时反而有所节制。

现在许多人把生活当成理所当然的事。要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死，可我们总会把那一天想得很远。当我们年富力强的时候，死亡好像是无所谓，也很少想到它。因此，我们一味忙于微不足道的琐事，却不知道这样对待生活的态度是太消极了。

恐怕我们对自己所有功能和意识也是这样的冷漠。只有聋子懂得听力的价值，只有瞎子体会得到看见事物的乐趣。这种意识尤其适用于那些在成年期丧失了视力与听力的人。然而，那些从未体会过失去视力和听力痛苦的人，却很少充分使用这些幸福的功能。他们的眼睛和耳朵模糊地看着和听着周围的一切，心不在焉。对于自己的东西往往不太珍惜，而当失去时，才懂得它的重要；正如我们要到病倒时，才认识到身体健康的好处。

我经常这样想，如果一个人在他的青少年时期都经历一段瞎子与聋子的生活，将是非常有意义的事。黑暗将使他更加珍惜光明；寂静将使他更加喜爱声音。

最近，一位好友来看我，他刚从城里回来，我问他都看到了什么。他回答说：“没有看到什么。”如果我不是习惯听这样的回答，那我一定会对他表示怀疑。

我常这样问自己，从城里回来，却没有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，这怎么可能呢？我这个有目不能视的人，仅仅靠触觉都能发现许许多多有趣的东西。我感到一片娇嫩的叶子的匀称，我爱抚地用手摸着银色白桦树光滑的外皮，或是松树粗糙的表皮。春天，我满怀希望地在树的枝条上寻找着芽苞，寻找着大自然冬眠后的第一个标志，我感到鲜花那样的可爱、天鹅绒般柔软光滑的花瓣并发现了它那奇特的卷曲。大自然是这样向我展现千奇百怪的事物。偶尔，如果幸运的话，我把手轻轻地放在一棵小树上，就能感到小鸟放声歌唱时的欢蹦乱跳。我喜欢让清凉的泉水从张开的指间流过。

有时，我在房间里呼唤着，让我摸一摸，便给了我如此巨大的欢乐，如果能看到的话，那该是多么令人高兴啊！

然而，那些有视力的人却什么也看不见，那绚丽多彩的世界，都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。人类就是这么的奇怪，对我们已有的东西往往是看不起，而去向往那些我们所没有的东西，这是很可惜的。

假如我有三天能用眼睛看东西的话，当我在想象时，我希望你也想一想这个问题，假如你只有三天能看到东西的话，你将怎样使用你的眼睛呢？

如果靠某种奇迹我能有三天睁眼看东西的时间，然后又回到黑暗里去，我会把这三天分为三个阶段。

第一天，我要看到那些有爱心的人，能使我的生活变得有价值。首先，我想长时间地盯视着我亲爱的爸爸妈妈，是他们把我带到这个世界来的。我不仅要看他们脸部的轮廓，还要找出同情的温柔和耐心的生动的形迹，他们就是靠这些来完成教育我的困难任务。我要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出面对困难的坚强毅力，他们是很有爱心的父母。

第二天，我将伴着曙色起床，去看一看那由黑夜变成白天的激动人心的奇观。我会怀着敬畏的心情去观赏那令人莫测的变幻，正是在这变幻中太阳唤醒了沉睡的大地。我想看看人类所走过的艰难曲折的道路，看看历代的兴衰和变化。这么多的东西怎能在一天之内看完呢？当然，这只能通过参观图书馆了。我多么渴望能用自己的眼睛看看经过缩写的地球的历史，看看早在人类出现以前就漫游在地球上的柱牙象，看看哪些表现在人类和动物进化过程的逼真画面。当然，还有许许多多自然历史的其他方面。就这么着，在我看见东西的第二天，我要设法通过艺术去探索人类的灵魂。

根据我想象中的奇迹的期限，这是我能看见的第三天，也是最后一天。我没有时间去悔恨或渴望，要看的实在太多了。我把第一天给了我的朋友，给了那些有生命和没有生命的，第二天我看到人类和自然界的历史面目。今天我要在现实世界里，在日常生活中度过平凡的一天。首先，我站在城市热闹的一角，看看来往的人群，通过观察了解他们的生活。看到他们的微笑，我感到欣慰；看到他们的果断，我感到骄傲。看到他们的疾苦，我产生怜悯。我能看见的第三天就要结束了，我应该把这剩下的几小时用在许多重要的探索和追求上。

到午夜，我从盲人痛苦中得到的暂时解脱就要终结了，永久的黑夜将重新笼罩在我的身上。当然，我在那短暂的三天时间里，不可能看完我要看的全部事物，只有当黑暗重新降临时，我才会感到没有看到的东西实在太多了。

假如你有朝一日也变成一个盲人的时候，你应该如何度过三天可见的时光，如何给自己安排呢？然而，我相信，如果你真的面临那样的命运，那你的眼睛将会对过去从不留神的事物会看清楚，为即将来临的漫长黑夜储存记忆。你将会加倍去珍惜自己的眼睛，你所看到的也会变得非常亲切，会感觉看到一个真正的美丽的世界。

我，一个盲人，向你们有视力的人作一个提示，给那些善于使用眼睛的人提一个忠告：想到你明天有可能变成瞎子，你今天就要好好使用你的眼睛；想到你明天有可能变成聋子，你今天就要好好地聆听鸟儿的歌唱，美丽的旋律；假如明天你的触觉神经就要失灵，你今天就去嗅闻所有鲜花的芬芳，品尝每一口食物的滋味吧。